刘洪石‖高考随想

2023-07-11 09:51:25 来源:齐鲁壹点

高考随想

◎刘洪石


(资料图)

一大早,红白相间的塑料锥体赫然站立路口,专用的道路禁行标识上岗。交警忙不迭一面手势、一面吆喝,一直游动不曾停歇,挥汗不迭。锥体标识与交警的双重提示,无疑增加了事务的庄重,行人皆纷纷避让,转道绕行。哦,我忽地想起,今天是高考日。考生将像秧苗一样接受时代的洗濯,科科难过,科科过。此中滋味,非亲身经历,无以体悟。

自恢复高考起,已走过47年,恰似人生壮年。我的高考也有39年了,人生渐入暮年,距起点越来越远,离终点越来越近。时间真不经用,倏忽而逝。

这个日子,我都一改习惯,出小区避西向东,走东环转南环,等于绕了城区一半圈。虽然辛苦,但也算为孩子、为高考做了一丁点贡献。城圈本不大,倒也没有可哀怨的。

现今的高考阵仗委实不小,牵动全社会的神经,引致千万家庭的专注。你看,学校大大小小的动员会、分析会、壮行会,——意在紧束身心,似乎腠理、骨髓也要塞入一种至大至刚的浩然之气,滋遂不斩楼兰誓不还的大丈夫英气;公安、交通、消防、卫生防疫、食品检疫等各类保障,严阵以待。建筑场的振动棒、转磨机止息了噪音,昼夜沉默。以往列阵蹁跹的广场舞也不见了影子。就连路人的说话,似乎刻意压低音量,怕惊动了冥冥中的什么。

一切浮华喧嚣、人浪喧腾皆失掉寸地,移身换步,悄然退避,俨然厉兵秣马的临战状态,——静默。静默,正在引待高考放榜时遽然迸发的雀跃与欢呼,可喜可叹的静默。

钦羡之余,回想我那个年代所经历的高考实在难有一比。

我在我们镇上的高中就学。改革开放初期,改变在悄然发生着,飘飞的絮语偶有听闻:那个渔村的渔民都成了万元户,以前却是聘亲不入、走兽不闻的穷村;村民不出村也可以像城里人进入工厂;玉米育种大户已薄有声名……这些,在我仅是听听罢了,如常无疑还是牵定在校园这方,课堂之上。上课,课间,活动,自习,循环往复,并无二致。

在我看来,动心的当属晚自习。夜间,当各种色相都隐退了,唯独教室的光,在黝黯中闪灼,于静谧中熔铸“读书致远气自华”的奇丽。

三节自习课,三个小时。一切像沉浸于梦中,仿佛空气凝固了,时间静止了。书本走页声,习练走笔声;交相探讨的侧耳音,老师面授的提点音,琐琐的,纤纤的,像天籁。这些声响,融合在一起,流泻出勤学苦钻、心志洗练的妙音,音质纯正,音色惟美,宛若一曲自习小夜曲。即便偶有另类音符:吱扭声、碰门声、喷嚏声、打嗝声,亦不伤大雅,不损其韵。寻常与本能,又似乡间村乐。学功,任凭这种独特的旋律一步步走向深刻,又一步步登上峰巅。恕我自窃,把自习课意象为小夜曲,即使不恰,但屋宇之内真切涌溢着一股气旋,涡旋升腾。正是这种本真的原声源,谱就了勤学的乐曲,铸就了不辍的乐章。

当然,死磕自习,也有受不住的部位提出抗议。肩颈酸麻、指臂发木,自然要抻把、甩动两下。突然看到羊角辫,也在甩脱放松。这人毅力惊人,寒来暑往仅有两身换洗衣服,大大小小的模考要高出预估线不少。期待中的大考大差不差,妥妥一个预定的大学生,难免让我暗自钦羡,多看了两眼。

眼眸一瞬,就是一世。怕蓦然惊起惶恐,赶紧移目窗外,又觉窗下那株在丽日赫赫明得如火的月季花在夜幕下娉婷。思绪迁移,说是姑且逃避鏖战的疲劳,却也难掩心迹流痕。回眼,扎着淡粉色花结的羊角辫已停止了甩脱,些许说不清的笑意轻溢我的嘴角。不觉间疲顿消失,倦怠销蚀,重又俯身埋头,提笔。

那夜寒风可大,骤然可达六七级,我给自家责任田麦苗追浇冬水。风头袭来,赶忙双腿叉立,两手拄住锨柄斜撑,成三脚撑立。一俟风尾过后,方可举步,不然,会被风涡撞身趔趄三五步。风中夹杂着微尘潲得脸生疼。檐帽也被掀飞,已顾不得扮“酷”——三脚撑立,推开铁锨,紧盯旋飞的帽子,风涡裹着身子抢出十多米远。浇完麦田已是凌晨,那天离高考预选不足一月。事后得知,老师曾私下埋怨:都什么时候了,还去浇麦子。我接受老师的苛责,这是对我的疼惜,一直让我感动。一个半大小伙子,家里的农事还是要尽力的,一旦错过农时,意味一家人的口粮无着。儿时挨饿的滋味不好受,因借粮受过的白眼更是锥心般难受。

春上三月,上到地区,接受空军招考——飞行员身体复检。那天落雪即化,水泄罩路,可不料,滑哧溜,跌了一跤。二十三个体检科目,终于撑到了最后一关,终于被淘汰掉。

七月高考,天气晴好,没有雨雪。当然,三月那惊魂一跌,七月没有发生。

又不料,那年暑中连天无雨,地表给风一吹就卷涌着冒了烟,龟裂的土壤绞合一起板结出块状的土旮旯。破土的玉米苗被太阳炙烤得枯黄衰瘦,慵懒的腰肢早已擎不起葳蕤的叶子。

我的高考结束了。翌日,我身着一袭破旧衣服,头戴被娘硬扣上的半边残缺的草帽,拉起镶定水罐的地排车下到沟底,一勺一勺舀起泛黄的泥水。然后拉绳着肩、双手扶把、埋头沉肩躬腰屈膝一脚一步上到沟沿,走向田间。一株株,一垄垄给秧苗浇水,小心翼翼,唯恐洒到秧苗根部以外的地方。洒下一车,又拉上一车……被滴水洇浸的沟坡路不好走,稀泞会轻松卸去你的脚力,脚下一软就是一个滑擦,可知那是拖重二三百斤的水车。一天下来,手掌起泡,指根撕皮,钻心疼;肩头勒出道道血印,淤肿红胀;两条腿的腿力卸尽,毫无知觉,干脆说,就像没长腿。啃完娘烀得手长加小半臂长的大饼子,倒头就睡,那些让我追慕的书、笔、飞行员、羊角辫、月季花……一锅烩,通归梦乡。眼圈包着泪,乐耶?忧耶?想必梦知道。岁月,是岁月让我悟得并看破了它:一切凌驾本真的悲喜,都是表相,着实人之作态。

麦苗,玉米苗……空招,高考,前前后后发生在我身上的桩桩件件,看似无端,实则必然。

确实,我与禾苗的缘分难尽。禾苗根植土地,倾情土地,是禾苗的子实养活了我。芸芸众生离不开禾苗,株株禾苗又何尝不似离离众生。

孩子们的高考结束了,未来的日子,会步步根实禾壮吗?令我期待。

走笔,时有触及心底那根最柔弱的心弦,经不得泪腺的拨弄,恐要作态,收笔作罢。

(摄影: 张虎 )

作者简介

刘洪石,烟台市散文学会会员,闲暇读书,感应文字,户外游泳,赤膊打球。

编辑:刘学光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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